深夜回到锦山麓，周广陵在客厅坐着不走，有留宿的意思，王照安却径自回了房间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，他到自己原先的卧室洗过澡换了衣服，走到她的卧室，黑灯瞎火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不需要于英开，王照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去年五月底，血压脑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葬在哪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算是1332的女，还能决定自己接不接某位客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咱们老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广陵冷瞧着王宽正的遗像，目光很快转到王照安上。他去宁州带走她的时候，让她看着“许家宁”被羞辱的时候，都没见她哭，一滴泪都没有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拍，比于英了半的王照安忽然抱住她，额抵着她的肩膀，长长叹了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收回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听说父亲去世，伤心、脆弱，所以谁来都不会拒绝。正好我妈没主见，对我却很有一套，她又信‘从一而终’，你讨了个巧。今天真是左右我的好机会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王照安陪于英慨了一会儿，离开了书房，去聊活人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亏得于英还惦记让他死了也要有个家。王照安的脑袋一又清明起来，方才一时绪化掉的泪早就了。

黑白照片。照片上的人当时四十多岁，发福还不厉害，和去世时的年纪相比看起来相当年轻，微笑着，不大的睛角稍见笑纹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广陵看见王照安盯着照片，泪珠落几颗，到巴，一滴滴砸在地上，她的脸乍一看倒是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 于英早已接受了现实，再提起来也只是抹了抹角，然后走到王照安边，耐心地捋了捋她的背，“好了，宝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能不能现实一？”他说，“两年的时间，你忘记什么了？你什么都没忘。你要的自由呢，得到了？还不是把自己有的那东西拆分卖掉，向公司卖时间和劳力，向炮友卖，还差把自己的孩也卖了。如果要卖，我的价，你卖给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，思考了良久才说：“我知，很多东西你都没有了。你让我补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神扫过桌上摆的贡品，王照安觉得于英真是糊涂了，居然开始迷信“那边”。要是真的有，王宽正和肖媛埋得那么近，难在地还要把龌龊事闹个没完？王照安差又要反胃。不有没有，她死后可绝不要埋在老家，随便烧了撒到哪也不要埋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让他葬到那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王照安几次想张问她，你女儿今天对这个男人多冷淡你看不来吗？你女儿从三年前、从十几年前起就不对劲，你看不来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一个词险些把王照安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英知王照安的脾气，她不想说的话，无论怎么撬她的嘴都听不到答案。所以她没问王照安这两年怎么过的，只说让她找份工作踏实来，又谢小周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有些疏离地看着于英，她怎么就自相矛盾，还这么卑微。到她嘴里，她王照安就像得了骨病的婴儿似的，非得有人扶着才能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周广陵，你觉得我在哭，是吗？”冷冰冰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要弥补，我要遗忘……不奢求完全遗忘，淡忘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一如曾经多少次话到嘴边，王照安在心里先把气了，最后自然不了了之。何况也不能怪于英，一个老年傻白甜怎么禁得住她和周广陵合伙骗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悄声到床上去靠到她边，伸手去摸她的脸，却发觉她的睫着他的手指一开一合地扫了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什么时候走的？”王照安带着重重的鼻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王照安的舅舅在老家有一片地，家里有人去世会埋过去，王照安的姥姥姥爷，还有肖媛，都在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爸爸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刚结婚那会儿他就说，你姥姥对他有时候比你对他还好。唉，希望他到那边能看见回家的路。”